他的初吻充满着橘子汽水和夏天傍晚的味道,在他即将进入十六岁的前一天,和一个不是夏彤、不是历任女友中的哪一个、而是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陌生人。那并非真心实意的吻,只是某种类似于大冒险的游戏惩罚和赌约,他和那个涂着亮晶晶粉色唇膏的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一块,生涩地模仿电视剧中的动作抚摸上对方的脸庞,靠近、再靠近。

    那个吻是唇膏的水蜜桃味,是他刚喝过的橘子汽水味,柔软甜腻,它们来自他的客观评断,完全没有任何主观加成,没有让他分泌过多肾上腺素,没有让他心跳加快,没有属于初吻该留下的深切记忆。

    那仍然是禁忌的年龄,朋友们兴奋地采访他的体验,却只得到“没什么感觉”这样令人失望的回答。黄少天仔细思考过,大概是因为没有感情基础的接吻同握手一样枯燥乏味,并无特别之处。可后来他有了女朋友、再后来有了固定的夏彤,有了实打实的感情做基础,然而他与她们之间的吻依然没有改变,客套而礼节,并不令人心动。

    这不是姑娘们的错,无关吻技娴熟与否,是他自己的原因。他无法从接吻、或者别的亲昵肢体接触中获取和常人等量的欢欣与激动。

    男孩从少年跨入成年,从绝望的学习生涯中找到了别的乐趣,找到了那个能让他“分泌过多肾上腺素、心跳加快、留下深切记忆”的事情。黄少天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个轻度爱无能者——别人在恋爱中汲取的满足,荣耀已经给予他了。

    再后来他认知到人与人之间取向的差别,也曾考虑过是不是出现了根本性方向的错误,但挥洒汗水和肢体碰撞的运动场还是没能点燃他的荷尔蒙;而在另一些纾解生理需求的场合,他的偏好仍然是异性。

    黄少天想,也许这是天生的,他只需要性,不需要爱,强求不来,没法扭转。

    可眼下发生的事情正在推翻他过去的一切。他的自我判定并不准确,原来他和所有人一样,会因为某个人越过警戒线的靠近而乱了呼吸,眼前只有炸开的烟花,什么都看不清,什么都听不见,耳边灌着呼啸的风声——事实上他正处于密闭环境,不可能真的有风。

    那是他失了频率的心跳。

    他期望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将他从感情的荒漠带往绿洲,哪怕是虚无的海市蜃楼。他只是怎么也也没能猜到,原来那个人是周泽楷。

    居然是这个人……吗。

    那像个加速动作,又像是慢镜头。等他回过神,间隙不过咫尺。

    周泽楷离得太近太近,黄少天甚至错觉已经能触碰到他眨动的睫毛。背后是蜿蜒的灯光河流,古老的城市在半梦半醒之间依旧威严,他们离地面百米之遥,不敢高声语,恐惊天上人。

    这个吻——或者说即将到来的吻不在黄少天的计划当中,哪怕是最荒诞的梦境里他也不敢幻想和周泽楷能亲密至此。他承认苏黎世之后他对周泽楷越来越在意、超过了应有的界线,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也的确踏入了禁区——

    但那不一样。

    那不一样。

    不该是这样的,他怎么会和男人接吻。

    怎么能和周泽楷。

    眼前这个人和平日里太不一样,让他感觉压迫和陌生,可除此之外,他明明什么都看不到,却好似灵魂里渗进周泽楷的颤抖和近乎成形的痛苦。黄少天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,但电梯空间太狭小,后脑勺撞在玻璃上发出闷响。他顾不得疼,因未知而浑身僵硬,下意识屏住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