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燕第二次来探视后,让门外的卫兵向军法司汇报了肖宇醒来的消息,但是她附上的诊断说明是身体虚弱,不适合问询。所以,稍后,只有个军法司的小吏前来,问候了一下肖宇的状态,并通知他明天上午军法司会前来调查询问他受伤的经过,以判断是否存在阴谋袭击现役士兵的罪行。有士兵不明原因受伤,这种调查应该算是例行的公事,但是有司马府的人介入,这味道就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箫剑得到姜燕报信,知道有司马府的人参与调查,明白调查他受伤的事故肯定只是一个借口。现在他只是想知道,司马府对他的重视程度如何,如果被盯上,显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。

    临近中午,第一个探视的人进来,箫剑就松了一口气。看起来,司马府并没有很严格的软禁自己,也就是说,自己可能只是作为旁证的身份被调查。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,来访的木荻是箫剑伍中的战友,如果自己是作为调查的主要目标,显然会被更严格的看管或者软禁,不会让自己有机会见到亲信。

    木荻是第七伍几人中,和箫剑关系最牢靠的战友。他身材高大粗壮,戴着最大号的头盔,满头乱发却还是钻了出来。木荻他娘好像是从西高胡部落中抢来的女人,所以他带有一半的草原高胡人血统。话说僧多粥少的绿城,从西胡人部落掠夺女人当媳妇也是惯例,不少定远军的军人,扫荡草原的时候,也会顺便建设家庭。这也是学自高胡人的行为方式,绿城远离夏国内地,深入到高胡人的腹地,加上和东胡人混居,所以很多风俗更类似高胡人,这就是后世所谓的民族融合吧,比起类似和亲或者五胡乱华那样的所谓融合,肖宇更喜欢绿城这种融合方式。

    木荻的父亲也是战死在了草原上,和箫剑家世相同。抛开血统出身不言,木荻是个性格豪爽的好小子,也是箫剑在伍中最倚重的弟兄之一,另一个倚重的应该就是头脑灵活的乐水了。木荻是伍中轮班过来照顾箫剑的人员,新兵营中医护人手不足,一般都是如此,一旦伤兵不能自力更生,就由本伍的同袍轮班照顾。

    看见肖宇醒来,木荻十分高兴,叫道:“老大,,你先等会,我帮你领饭去,凭医馆的牌子,可以到军官饭堂领取特餐,比我们的伙食丰富多了。”,说着,这家伙不自觉地吞着口水,说完,就噔噔噔地跑了出去,还是萧剑记忆中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。房门开关间,肖宇瞅见屋外还站着一个兵士,有点面熟,好像是新兵营中其他伍的新兵,难道自己还是被软禁了?

    躺了3天,肖宇还真的觉得有点饿了,看到木荻刚才那种眼馋的样子,忍不住对所谓的特餐,估计也就是新兵营的病号饭有了些期待。箫剑所在的新兵营,饭堂很小,只供应军官,士兵吃饭都必须要自己解决。按例每伍每天要派人到粮官那里领取粮食,再到宿舍屋后的土灶自己轮流煮饭,负责轮值煮饭的就叫做火长,相当于当天的值日官。

    军中伙食从古到今,都是以方便为主,这里就是把粟米、麻豆等主食,再混合干、鲜蔬菜丢到釜中,囫囵煮熟,搁点豆酱调味。偶尔有肉干或鱼干发下来,那就意味着随后会有强度大的对抗训练或者长途拉练。所以肖宇对于吃饭并没有太多的期待,但是特餐...萧剑之前还从来没有生病住过医馆,所以没有印象,肖宇还真有点小小的期待。世道艰难,希望来到这世上的第一餐,能有点儿美食可以慰籍下自己受伤的心灵。

    费了一点劲才坐起来,感觉腰背发软,腿脚也没什么力气,很可能是三天没吃饭饿的,肖宇不由更加期待来到这世界的第一顿饭。

    等到木荻吞着口水把盛放特餐的大木碗端来的时候,只看了一眼,肖宇的眼泪就流了下来,让他想起了一个有点生僻的词--忆苦思甜。这病号饭确实很“丰盛”,主食从麻豆起,跳过了粟米那一级,直接达到了麦饭的层次,但是这碗里麦子的壳都没怎么脱干净,一半都还包着麸皮。热腾腾的麦饭上面有2块小孩拳头大小的不知道什么肉干,散发出隐隐的腥膻味道,碗边还颤巍巍地卧了两个生鸡蛋,蛋腥气和肉腥气混在一起,热烘烘的气味直冲鼻端,让肖宇差点儿吐了出来。

    但是和肖宇内心相违背的,是属于箫剑的年轻身体,还是很诚实的流出了口水。是的,对于箫剑而言,这算是不错的伙食了。记得老家历史上的春秋时期,有个什么国王就是为了多吃一碗麦饭,撑得肚子疼而淹死在茅坑的。肖宇只能顺从自己的身体,屏住呼吸,用筷子把麦饭和肉、蛋搅和在一起,然后看到侧对自己,狂吞口水的木荻,问道:“你吃了没?”

    “还没,一个伤病牌只能领一份特餐。我的饭等会回伍里再吃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见者有份。”,肖宇把一块肉和一半麦饭搅和成一个饭团,挑出来送到木荻手中,木荻毫不客气的双手捧了,就手开始大嚼起来,一边含糊道:“你要吃不饱,待会我的饭也分你。”

    看见他吃得香甜,肖宇不觉也有了食欲,试着吞了两口麦饭,可能真是饿了,感觉这豆酱拌糙麦饭味道居然还不错,那肉块虽然闻起来有点腥臊,但是嚼起来却是越嚼越香,就是肉质粗硬些,很需要些咬劲,牙口差点的根本降不住。不过要是能有杯二锅头,这玩意下酒可是绝配。

    房间里很安静,只剩下两个牙口很好的少年快乐的咀嚼声(注:国外考古发掘表明,古人的牙齿都是非常整齐的,从发掘出的头骨照片看,上下齿咬合对齐很好,基本就是现代牙医费力矫正后的完美效果。猜测原因之一,就是古代的粗粮,特别是从儿童时期就需要大力咀嚼,而且没有糖吃。现代儿童基本就是肉、蛋、奶、细粮加糖,所以牙齿普遍不好。)

    古人的快乐是单纯的,一碗简单的麦饭,一块不够新鲜的肉干,却会给两个少年带来难以名状的享受和快活,这种单纯的快乐,肖宇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经历是什么时候了。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满脸的微笑和满足,看到差不多吃完饭团的木荻已经开始舔手指,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快乐始终是短暂的,等木荻出门继续下午的勤务后,肖宇懒懒躺下,开始整理记忆中新兵三营2卒7伍的人员档案,这些人都是最熟悉他,也是他要马上要面对的人。这个伍中,除了伍长箫剑,还有五名战兵,一名暂时派来演练实验战术的弓弩手,现在一共是7人。

    箫剑的副手乐水,在伍中担任长矛手。他就是在箫剑临终前和他并肩战斗的那个少年。乐水也是在有心人发现少年营前景光明后,集体加入孤儿院的所谓“贵少年”之一。乐水是绿城有名的大粮商的小儿子,他的父亲拥有着交易坊最大的粮食铺子。粮商,曾经是掌握着绿城命脉的群体,虽然近两、三年随着绿城自己的粮食种植和连续丰收,粮食的重要性略微下降,但是这个群体仍然具有很大的影响力。更重要的是乐水的叔叔是城防军一个前途远大的卒长,也算得上是城防军的头面人物之一。

    然后是伍中的另一个长矛手张山。他也是孤儿营的老人,虽然父亲过世早,但是家中还有一个舅舅撑起门面,环境算是不错。因为舅舅刚刚获得了粮食坊市附近的水碓房,很依赖粮商照顾生意,所以他和乐水关系不错,甚至有些巴结。